节气都立夏了，加拿大的五月才是草长莺飞春光无限的日子。
上周六的母亲节过得很有意思，虽然我不是母亲，但刚好有朋友家的一对双胞胎小朋友在我家过周末，也算是体味了一把身为人母的辛劳。既要洗衣做饭又要给娃们安排户外活动，周六搞了一场烧烤，周日还“闲里偷忙”趁着春光大好，把自己发的花苗移栽到了院子里。
（所以那些把母亲节安排在劳动节后面的人赶紧站出来挨打，这是不明摆着要累死老母的意思么。）
因为是五月份，这个时间跟春节圣诞都不挨着，所以算一算自从高中毕业以后，我就再没有和母亲在一起过母亲节了。
前两天通电话时，母亲说她的一个同事体检出来直肠癌，另一个朋友做了颈椎手术后右手动不了了，还有一位长辈即将入院进行咽喉癌手术，新闻里又大肆报道印度疫情大爆发，南方哪个城市又遭受冰雹灾害之类。之后她又翻来覆去地感慨说，今年真是一个很坏的年份啊。
母亲近几年遇到不顺意之事总是频频吐槽年份不好。可是年份哪里分好的坏的？我既不以为然又在心里觉得好笑，不耐烦时便搬出自己那套唯物主义价值观纠正她。但她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自顾自地碎碎念。说着说着就从生病住院的朋友转而开始埋怨起现代医学技术来。她责怪现在的医生根本无法令病人痊愈，但又偏偏不能立刻死去。那些徘徊在生死线上病人痛苦不堪，而他们的家人也都饱受长时间的折磨，倒不如一开始就死了得好。
我当然知道她这么说实在是有失公允，包治百病这种事，只有神仙和骗子才能办到，医学发达与否也并不是这样判断的。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母亲和我的对话就不在一个频道上，我接受得到她，她却接收不到我，不管我说什么，她只是一味按照她的思维输出她想说的话。
日本导演“是枝裕和”有部电影叫做「步履不停」。其中有个桥段，男主角良多的大哥纯平，在青年时因救落水儿童而不幸早逝，所以每年大哥忌日这一天，男主角的母亲都会将被救的那个落水男孩请到家里来参加忌日。
很多年过去，男孩长成大人，却是一个平庸无比的人。 所有人都在心里嘲笑那个男孩，男主角的父亲也总是愤慨自己优秀的大儿子居然为救这么个废物而赔上性命。 但已到中年的男主角却觉得，每年忌日都让那个男孩过来遭受精神折磨，是件很不人道的事，于是劝母亲放过那个孩子。
年迈而慈祥的母亲面色平和，一边织毛衣，一边淡淡地说：“才十年就忘记伤痛，实在是太便宜他了，是他害纯平当了替死鬼。”
良多劝说母亲道：“这并不是那个孩子的错。”
母亲却说：“在父母的角度看来都一样。无人能怪罪才是最痛苦的。”
无人怪罪才是最痛苦的。良多的母亲风平浪静的语气下暗潮汹涌，既温柔又残忍。令人脊背发寒，却又觉得她很可怜，带着不知所错的绝望和近乎于自虐的思念。
良多母亲说话时的表情和眼神，倒是有些像我的母亲。在过去的二十年中，母亲不间断地、先后悉心照料了她的父亲、母亲、她的一个弟弟、两个妹妹，还有我的父亲，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接二连三地去世。
打碎一只心爱的杯子，搞砸一个重要项目，再或是谈了一场失败的恋爱，都可以找到那个罪魁祸首来承担责任，最不济也还能发泄一番，既能舒缓心中郁结又可防患未然。可这世界上真正令人伤心欲绝而又不可抗拒的的苦难， 比如说至亲之人的离去，又该怎么办？
责怪科学技术的不发达，责怪风不调雨不顺，甚至责怪年份太坏。可无论责怪谁，那些人都如时间般逝去，一个接着一个，一去不返。既无人可怪，又无能为力。
曾经坑锵的她们，经历了人生跌宕沉浮，掠尽了人情沧桑，迎来送往了那些生命中至亲至重之人。末了，却都化成了轻如鹅毛般喃喃自语的怅惘。
岁月久，太息长。
仿佛年纪越大就需要面对更多亲人朋友的离去，这几年我愈发能体会母亲的感受。有时会想，如果是我经历母亲经历的人生，能不能也像她一样坚强应对；等我到了像她这样的年纪，是不是也可以像她一样安然过好一个人的生活。
所以母亲呀母亲，一定要给我健健康康的。自从父亲走了以后，家里就真真正正只剩我们两个人了，母亲就成了顶在我前面的那个人。虽然母亲如今耳聋眼花，身体状况也大不如前，但我就是觉得只要有她在，心里就无比踏实。即使相隔万里，至少我很确定太平洋的另一边，有一个人，总爱碎碎念，也总爱遥遥地惦记着我。
Photo Credit: 本文所有图片均来自是枝裕和电影「步履不停」。
[FIN]
不管是不是母亲节，都祝愿全天下的母亲们快乐健康。
@tipu cur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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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沈大美女，您文中所使用图片，好像不是您自己或者您母亲吧？
如果引用，请引用无版权的公共图片并且需要注明来源，比如：credit:pixaba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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