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老虎(长篇连载)(76) 第28章  井中人(1/3)

in #steempress5 years ago


28 井中人(1/3)

唔!曾遥还活着。

嚯!曾遥越来越不像人了!


阿纳德说她越来越像猴子,宁宁说她越来越像皮虎;我笑看着可克抿嘴不说,其实我们心里都觉得她更像小一号的猿猴,就秋树叶那样的,特别是撅嘴苦着的脸,她身上唯一勉强可以看得过去的优点都没有了,铲凹的脸不由你不想起他们难道会有什么亲戚关系?

老鼠的勤勉是值得称赞的,或者说金刚的威严在老鼠中是不容置疑的,所以曾遥的肚子看来是不会受到什么亏待的。不过撒满了枯井底面的各种汤汁饭菜堆得如此之多,也让我怀疑是不是曾遥基本上没有吃下什么?那就怪不到金刚了,伤心困苦中的曾遥只有等饿得忘记了伤心困苦才会食欲大开吧?

让我担心的是即使她饿得忘记了伤心困苦,食欲大开了,可能也无暇去专心对付食物、填满自己的肚子。老虎大王的领地也不是绝对地所有动物都不敢冒犯,就算是饿得忘掉了伤心困苦,她更需要专心对付的是充满整个枯井空间的蚊虫苍蝇。

曾遥背靠井壁坐着,把身体蜷缩得尽量的小,以减少蚊虫可能袭击的面积。右手举着金刚给扔下去的那根树枝,神情专注地驱打着周身飞舞的吸血小咬和逐臭苍蝇。那根枝叶茂密的树枝早就摔打抖落得光秃秃的没有了一丝绿皮。头顶上井沿边探出来的四个脑袋她都没有注意到,我和阿纳德轻轻的两声“嘿!”“嘿!”她也充耳不闻。

枯井直径不大,老鼠固然可以横爬竖跑,老虎却不能上下自如,稍微横一下身子就有磕头卡脑之虞——再次证明人类搞出的东西更加适合老鼠使用。可克从领口掏出项圈,然后双手撑在井沿,探身伸出脖子;我跳起来收细身体,头朝下扎到井里,双脚并拢用脚尖勾住项圈,充满刀可亚的项圈弹性伸长,快落到底时探手抓住曾遥大叫一声“好了”,可克挺身扬脖,项圈回弹,曾遥被拉出了枯井。

我被项圈的弹力抛得老高,在高度适合的时候松手把曾遥稳稳地放到地上,借着余势翻了个跟斗,才飘然落在旁边。曾遥懵忡忡地停住手上的挥舞,半天才明白过来地狱天堂的转变;不可置信地轻轻“嘤”了一声,怨恨欣喜的复杂眼神在我们身上掠过;确信已经身处光明的地面之上后,使劲顿了两下脚,一场小雨似的菜叶饭渣瘦肉丝肥肉块儿蚊子尸体苍蝇脑袋和着湿嗒嗒的汤水从头发里衣服中扑扑簌簌掉下来;她“哎呀”扔掉手中的树枝,弯腰使劲抖梳着头发,又一轮小雨下起——难怪有说她像皮虎的,只是身上藏的不是虫子。

玄犼低头在她四周地上嗅嗅闻闻,分拣挑食着好味道的东西。毛茸茸的脑袋触碰到曾遥的小腿,曾遥一愣,仿佛所有的感觉这时才回到身体中,一屁股蹲下去抱住玄犼的脖子哭泣起来。阿纳德哼一声弯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开她,把宁宁拽出来拉到自己的怀里。曾遥婆娑的泪眼看到就在近前还有一双人腿,转手抱着就放声大哭;奔流的泪水重新打湿了几经干涸的一张小脸,上面花黑的颜色被重新调和、重新涂抹。她大放悲声,所有的苦闷寂寞、所有的委屈无奈、所有的惊厥恐惧,都发泄在惨咧的哭声中。残渣剩汁、鼻涕眼泪抹了我一手一身,害得我只好不停地换手掖衣,化影清洁。过了好久,她的手慢慢松开,身体逐渐变重,一点点往下沉坠,我只好坐在地上,放平她的身体,抬头望着可克:“她怎么了?怎么办?”

可克在她的惊天嚎啕中躲得远远的,一直紧皱眉头;哭声渐小,才踱回来不耐烦地说:“好了?用得着这么哭吗?”阿纳德抢着说:“见过几次‘哭’,这次是第一名。尾巴吊起来的都没有那么哭过。”

曾遥全身一紧,睁大眼睛,骇然说道:“不哭了!我不哭了,不要扔下我!”她慌乱地说:“不要扔下我!我发誓,绝对不会说任何事情!听你的,不说!不说!我发誓!我发誓!发誓……”

可克蹲在旁边,笑嘻嘻地说:“不哭就好。哭一下就可以了。发什么誓,可用不着了。”

曾遥生怕失去机会,抓住他的手急迫地嚷:“我发誓!真的我发誓,我什么都不说!你不要放我到井里!你不要骗我。我绝不说。”

可克说:“那你说什么?”

曾遥哽了一下,依然不停地重复着那几句话。可克看着我:“怎么办?她要也傻了,谁来告诉人类老虎的事?我们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我摇着曾遥的肩膀:“嗐!停一停!认识我吗?认识我吗?我是谁?”曾遥点点头:“霍可,我认识你。我不会说的,我发了誓就一定遵守的。不要把我扔在井里。带我走。我发誓,我……”

我对可克说:“可能没有傻。就是受刺激了。怎么让她停下来呢?”

宁宁小声说:“通常的,人,都是打一巴掌。她受刺激,紧张,兴奋,亢奋。睡一觉。”

阿纳德跳到她的眼前,举起手喝道:“打你!闭眼!睡觉!不然又扔下去!”

曾遥一哆嗦,使劲闭紧眼睛,头一偏,居然真就睡(晕?)了过去。

 

睡梦中的曾遥基本上没有消停过,频繁地紧一下身子、蹬一下腿,咬牙挫齿地挺挺身、拍手抹脸地摆摆头,不时还哼哼哈哈高声嚷那么一嗓子。

阿纳德守在旁边端详着说:“和我们一样?睡着了就控制不好?人类控制不好的是这些?”宁宁吧叽吧叽地在周围自顾吃着曾遥身上带上来的好味道的东西,拐过来拱着阿纳德到井口边:“你来吃,啧,大块大块的肉好吃!你来,啧啧,你来吃井下的,井下的才多。太深了,懒得跳下去,你来,你来隔空取食不要浪费了。”

可克和我眯缝着眼睛,静静地品味着明媚的阳光,张开身上所有的毛孔来吸收,要把这几天来呆在地下屋里错失的天机地气尽量补回来。

过了很久,曾遥变得平静很多,呼吸也均匀顺畅起来。可克走过来用脚尖碰碰她的手臂,问我:“怎么样?可以了吧?叫她起来。”

我摇醒曾遥,她慢慢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冲我微微一笑,却马上想起刚刚过去的噩梦,眼光中又充满了焦虑。可克及时按着她的肩膀说:“好了,停!什么事都没有了。我们一起走,带你回家去。”

曾遥的眼泪又淌出来,我手臂一紧:“不准哭!马上就走。回家,回你的家。”她曲腿挺身站起来:“好!走吧!”还没站直双脚一软就往下跪,我伸手拎起她:“怎么了?脚……”

她带着哭腔嘤嘤地说:“我的脚软,唔——,我的脚站不起!你们真的带我走?我不要井里。我发誓,我……”

我赶紧说:“回去回去,不留下,不到井里。”猫腰钻到她前面把她背起来,“带你走,不用发什么誓,不用发誓。随便你说。”

可克在旁边拍着她的背说:“对!对。回去,不要你发誓。”然后冲我嘀咕道:“人也真是!摊上这么个人真是累赘。自己在森林里怎么活呀。看看,头上,身上,衣服上,扔吃的给她都不会好好吃,也不接好放好。”

阿纳德赶上来轻盈地说:“阿爹,人家宁宁说你没有给在井口搭个架子放根绳子,绳下吊一个大篮子或者大碗,咕噜咕噜上来,装上东西,再咕噜咕噜下去,这样才是人的方法。嘻,你怪错人家曾遥了。”

我扑哧笑出来:“哎呀,做人没做彻底呀!”

可克不平地说:“哼!这些人,自己什么都不会,做事情离不开任何外力和工具。不过,那些东西不就是他们制作的吗?”他摇着头说,“多花时间做各种东西,却不去练练直接的本领。搞不懂。反过来我们倒是不会做那些东西的。我们笨吗?用得着吗?用不着吗?奇奇怪怪!”

我笑看着宁宁说:“喔嚯!记得第一次碰到金刚的情况吗?说糊涂话。可克怎么也开始说糊涂话啦?”

 

你不说你是曾遥,谁知道你是曾遥。就算我背着那么大的曾遥大模大样在街上走了那么久,也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们大张旗鼓正在寻找的曾遥就出现在他们身边。人类个体之间的隔阂如此,真仿佛森林中一堆堆死肉之间那样的互不关联、互不相通。没有天然的灵动感应,心里的真实想法相互间难于知晓,只能听凭嘴皮子信口雌黄、真假难辨;难怪他们什么都宣示、动辄就申明,驳斥、表态天天哇哇吵——跌脚啊!难受啊!

现在,我们老虎之间的心情就相互一清二楚:我们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预想中在人群中爆发一座火山那样的惊天动地的场面没有出现——原以为此时人们干柴般焦躁的情绪禁不起丁点儿火星的撩拨就会烈焰腾空——连蜂拥而来的人潮涌动都没有,所以也就没有了随时准备躲避的必要。阿纳德捏紧绳索的手也放松了,她奇怪地注视着过往的人们,把绳子换在另一只手上,在大腿边的裤子上擦了把手心的汗。

实在忍受不了人们群情激奋的对曾遥、对失踪人员的“关切”“期盼”气氛,可怜他们茫然无从下手而又慌乱惊恐的样子,阿纳德好心地挡在一个匆匆走着看报纸的人面前:“嘿!那就是曾遥。喏,背回来了。”那人一边踅过她身旁,一边奇怪地上下打量着裹得严严实实的美女,一副“你有神经病啊?报道都没有公布的事情怎么可能就在眼前”的自负神情。宁宁兮兮嚯嚯地扽着绳子把阿纳德拉开。小姑娘委屈地啐着忙乱的人流:“累死你们!最好永远找不到!放到面前都不知道,蠢蠢蠢蠢笨!笨笨笨笨蠢!”

曾遥歉意地从我背上梭下来,试着自己挪步走动,嘴里说:“唉!真乱成这样了。我来告诉他们。”

可克停下来:“对对对!只有你自己站在那个台阶上大喊‘我是曾遥’了。”阿纳德赌气地说:“不说!不告诉他们!让他们找!让他们乱!”

曾遥不好意思地说:“嗯,那么大喊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更会把我当疯子。”

宁宁嚯嚯嚯地点头,阿纳德幸灾乐祸地笑着打量曾遥,看她怎么办。

曾遥问过五六个人,才找到两个还使用手机的人,其中一个嫌她肮脏远远地逃掉;另一个人勉强把手机递过来,然后就匆匆走开,嘴里说着“没什么用了,就给你了。不要了,不要了。”连曾遥的致谢都被抛得远远地。

曾遥看看自己腌臜的一身,苦笑着给我们解释:“越来越多,都不用手机了。都植入到耳朵里了。”她拨通胡平,用颤抖的声音说:“嗯、好,是……嗯!你好吗?是我,我是、是的,是曾遥……”她激动地停了好久,我们尖着耳朵听里面胡平胡言乱语地又叫又喊又问,曾遥两只手紧紧捏着手机,用力贴紧在耳朵上,全身晃动,使劲儿稳住嗓音说:“真的是我,我是好的,我在、城里,我回来了!哦哦哦,是、是猎、那几个猎人,可克,对、霍克,哦!回来了,快到家了。你、你,你回来吗?你回来!快回来。唔唔唔……真、真是我,回、回来说。唔唔唔……”

就这么低声的几句话,不一会儿就有了影响。城市的气氛开始变化,人们沉闷焦躁的情绪中有了些欣喜、难以置信和轻松放心。当我们快走到曾遥家楼门口时,远远地一大群人围砌得水泄不通。

各色人等蜂拥而来!

人们的情绪火山爆发了!

那阵势!我们扔下曾遥就逃!频频回头、还想领略一下大场面的阿纳德被宁宁拽得直打趔趄。

自然,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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